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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轼:此心安处是吾乡(《定风波·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》)

定风波·南海归赠王定国侍人寓娘
北宋·苏轼

王定国歌儿曰柔奴,姓宇文氏,眉目娟丽,善应对,家世住京师。定国南迁归,余问柔:“广南风土应是不好?”柔对曰:“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。”因为缀词云

常羡人间琢玉郎。天应乞与点酥娘。

尽道清歌传皓齿。风起。雪飞炎海变清凉。

万里归来颜愈少。微笑。笑时犹带岭梅香。

试问岭南应不好。却道。此心安处是吾乡。

注释

[1]王定国:王巩,字定国,自号清虚先生,大名莘县(今属山东)人。宋神宗元丰二年(1079),因苏轼“乌台诗案”牵连,王巩被贬为监宾州(今广西宾县)盐酒税,五年后放归。
[2]琢玉郎:指王定国。琢玉:形容姿容美好如玉。点酥娘:指柔奴。点酥:言其肌肤白皙细腻如凝苏。:用牛羊乳制成的食品。
[3]这三句形容柔奴清凉的歌声犹如雪片飞过热海,具有无穷的魅力。
[4]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记载说王定国从岭南归来时“归来颜色和豫,气益刚实,此其过人甚远”。岭梅:指大庾岭的梅花,宾州在五岭之南。
[5]白居易《初出城留别》诗中有:“我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。”他的《种桃杏》中也有“无论海角与天涯,大抵心安即是家”的诗句。这里是词人结合柔奴答话借引经典的化用。

题解

这首词作于宋神宗元丰七年(1084)。元丰二年(1079),苏轼的好友王巩(字定国)因为受到使苏轼几遭杀身之祸的“乌台诗案”牵连,被贬谪到地处岭南荒僻之地的宾州。五年之后被放归。王定国受贬时,他的歌姬柔奴毅然随行到岭南。元丰六年(1083)王巩北归,见到苏轼之后让柔奴(别名寓娘)为苏轼唱歌劝酒。苏轼问及广南风土,柔奴答以“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”。苏轼听后,大受感动,写下这首词赞美柔奴的一片衷心。

作者

苏轼(1037—1101),字子瞻,号东坡居士,眉山(今四川眉山)人。与其父苏洵、其弟苏辙并称“三苏”,同属“唐宋八大家”之列。嘉祐二年(1057)进士,曾任凤翔府签判。熙宁二年(1069)王安石变法,苏轼在改革主张与策略上持不同政见,被视为旧党。自请离开朝廷,出任杭州通判,转知密州、徐州、湖州。政敌以东坡讥讽朝政的罪名发动“乌台诗案”,元丰二年(1079)苏轼经牢狱之灾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。哲宗继位后被召回朝廷,任翰林学士、知制诰。元祐四年(1089)出知杭州,转知颍州、扬州;元祐七年(1092)再召回京,历任礼部尚书、兵部尚书。绍圣元年(1094)再受党争牵累,被贬往惠州、儋州。建中靖国元年(1101)遇赦北归途中病死在常州。苏轼一生坎坷,总成为党争的牺牲品。但他始终关心民生疾苦,关注朝政大局。苏轼才华横溢,在诗文词赋、书法绘画诸多方面都取得了辉煌成就,逐渐形成清新淡雅与雄浑奔放并存的风格,又奖掖后进,产生深远影响。苏轼词被认为是豪放派代表,实则风格多样,题材广泛,个性鲜明,超凡脱俗。他“以诗为词”,一洗绮罗香泽之态;声韵谐婉,但不拘泥于音律;语言清新,兼采史传、口语;调名之外,创立标题、小序。他把诗文革新的成果推广到词的领域,为宋词的发展开拓出一片新天地。苏词版本很多,重要的有宋绍兴间傅干《注坡词》、元延祐间《东坡乐府》,《彊村丛书》本始创编年,《全宋词》收苏轼词最为完备。

赏析

这首词的原序说:“王定国歌儿曰柔奴,姓宇文氏,眉目娟丽,善应对,家世住京师。定国南迁归,余问柔:‘广南风土,应是不好?’柔对曰:‘此心安处,便是吾乡。’因为缀词云。”宋神宗元丰二年(1079)六月,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被捕入狱,后贬为黄州团练副使。王巩字定国,从苏轼学为文,因收受苏诗而遭牵连,被贬宾州(治所在今广西宾阳县南)监盐酒税。宾州当时属广南西路,为岭南地区,僻远荒凉,生活艰苦。王巩赴岭南时,歌女柔奴同行。三年后王巩北归,出柔奴劝苏轼饮酒。苏轼作此词赞歌女,其中可见歌女性格,亦可看到苏轼的胸襟气度。

上片总写歌女,先从其主人写起:“常羡人间琢玉郎,天教分付点酥娘。”“琢玉郎”一词,苏轼不是第一次用以形容王巩。早在元丰元年苏轼知徐州时,王巩去看望他,未带家眷,苏轼有《次韵王巩独眠》一诗戏之云:“居士身心如槁木,旅馆孤眠体生粟。谁能相思琢白玉,服药千朝偿一宿。”诗里用了卢仝《与马异结交诗》的典:“白玉璞里琢出相思心,黄金矿里铸出相思泪。”因此“琢玉郎”就是指善于相思的多情种子。词中对王巩再一次称为“琢玉郎”,是使用有关他们两人故事的“今典”。连下句“天教分付点酥娘”,说是羡慕你这位多情男子,老天交付给你一位心灵手巧的“点酥娘”来了。“分付”即交付,一本作“乞与”。“乞”有“与”义,《广雅·释诂》:“乞,予也。”与“分付”意同。“点酥娘”,本于梅尧臣诗。梅诗题甚长,为便于说明“点酥娘”,并诗全录如下。题云:“余之亲家有女子能点酥为诗,并花果麟凤等物,一皆妙绝,其家持以为岁日辛盘之助。余丧偶,儿女服未除,不作岁,因转赠通判。通判有诗见答,故走笔酬之。”诗云:“剪竹缠金大于掌,红缕龟纹挑作网。琼酥点出探春诗,玉刻小书题在榜。名花杂果能眩真,祥兽珍禽得非广。磊落男儿不足为,女工馀思聊可赏。”这里的“点酥”,大约相当于现在的裱花工艺吧。词用“点酥娘”一语,取梅诗的精神,夸赞柔奴的聪明才艺。“琢玉郎”、“点酥娘”,属对甚工。

第三句的“自”字紧承上句,专写柔奴:“自作清歌传皓齿,风起,雪飞炎海变清凉。”她能自作歌曲,清亮悦耳的歌声从她芳洁的口中传出,令人感到如同风起雪飞,使炎暑之地一变而为清凉之乡,使政治上失意的主人变忧郁苦闷、浮躁不宁而为超然旷放,恬静安详。苏词横放杰出,往往驰骋想象,构成奇美的境界,这里对“清歌”的夸张描写,表现了柔奴歌声独特的艺术效果。“诗言志,歌咏言”,“哀乐之心感,而歌咏之声发”(班固《汉书·艺文志》),美好超旷的歌声发自于美好超旷的心灵。这是赞其高超的歌技,更是颂其广博的胸襟。笔调空灵蕴藉,给人一种旷远清丽的美感。

下片写柔奴的北归,重点叙其答话。换头承上启下,先勾勒她的神态容貌:“万里归来年愈少。”岭南艰苦的生活她甘之如饴,心情舒畅,归来后容光焕发,更显年轻。“年愈少”多少带有夸张的成分,洋溢着词人赞美历险若夷的女性的热情。“微笑”二字,写出了柔奴在归来后的欢欣中透露出的度过艰难岁月的自豪感。“岭梅”,指大庾岭上的梅花,“笑时犹带岭梅香”,表现出浓郁的诗情。既写出了她北归时经过大庾岭这一沟通岭南岭北咽喉要道的情况,又以斗霜傲雪的岭梅喻人,赞美柔奴克服困难的坚强意志,为下边她的答话作了铺垫。最后写到词人和她的问答。先以否定语气提问:“试问岭南应不好?”“却道”,陡转,使答语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更显铿锵有力,警策隽永。白居易《初出城留别》中有“我生本无乡,心安是归处”,《种桃杏》中有“无论海角与天涯,大抵心安即是家”等语,苏轼的这句词,受白诗的启发,但又明显地带有王巩和柔奴遭遇的烙印,有着词人的个性特征,完全是苏东坡式的警语。它歌颂柔奴身处穷境而安之若素,和政治上失意的主人患难与共的可贵精神,同时也寄寓着作者自己随遇而安、无往不快的旷达情怀。

这首词写政治逆境出以风趣轻快的笔墨,情趣和理趣融而为一,写得空灵清旷,在苏轼黄州时期创作的词中具有代表性。(吴小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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